後來，他們沒有去本來準備去的醫院。

出租車在半路停了下來，喬熠宵下車，上了路邊一輛黑色的跑車。這車，喬熠宵見過，是莫照開的。

不過下來接他的是肖哲，肖哲付了出租車費，讓司機送兩個女生回學校。

喬鷺立即道：“司機大哥，喬熠宵是因為我才被狗咬的，對不起。我來付醫藥費吧？”

肖哲心想，醫藥費算個什麽啊，現在也不是我說沒關系就沒關系的啊，他自身都難保了。他只是笑了笑，轉身便走了。

車子很快消失在了她們的視野中。

喬鷺擔憂地回身望著身後的車，“學姐，我真的特別對不起他。”

“沒關系的，他們家人擔心是應該的，可是你也不想這樣的啊。”林瑯寬慰著她，卻也知道這事兒誰都不好怪啊。喬鷺不知道那狗會來咬她，也不知道喬熠宵會幫她擋下一遭，更加不知道那狗最後咬得那麽狠。

喬熠宵一坐進車裏便看到莫照了，坐在車後座裏，等著他。

他一上車，就看向莫照，可是莫照始終沒有看向他。

肖哲在前面開車，車裏安靜得可怕。

喬熠宵知道，他跟肖哲都要倒黴了，他們串通起來騙了莫照。偏偏自己現在又是這樣一副模樣，他都想心疼自己。

到了郊區那家醫院，肖哲帶他進去打針。

喬熠宵還記得上次臨走時，那位姓邵的護士說，希望他再也不要來這裏。

但他除了檢查胳膊之外，還是來這裏了……

只是這次著實沒有受多重的傷，醫生檢查了傷口，讚道：“寵物醫院那個醫生處理得很好，打針就行，其他無礙。”

“要打幾次？”

“五次。”

喬熠宵的臉就灰了，還真要打這麽多次。

打好第一針出來時，喬熠宵碰到了那位邵護士。邵護士頓住腳步，盯著他的手看。

他趕緊揮了揮手，“被狗咬了一口，沒事。”

邵護士哭笑不得，走上前道：“好端端地怎麽被狗咬？”

“不小心。”

“都來了，順便檢查了胳膊沒？”

喬熠宵點頭道：“檢查了，恢覆良好。”

邵護士松了口氣，又道：“下次要當心啊。”

“好，謝謝你。”說完，喬熠宵便與肖哲一起走了。

邵護士回身，覺得這個男孩子跟上次比起來，似乎有些不同，身上多了些活力。她想，這樣也挺好的，日子總是在過，與其度日如年，不如積極一些。

喬熠宵也想不出莫照還能怎麽發洩他的怒火，打完針後，他反倒鎮定了。只是，他看向肖哲，說道：“不好意思，你受我拖累了，我會幫你求情的。”

肖哲無奈地笑，“喬先生，您請上車吧。”

喬熠宵頓住腳步，看他，“你不開車了？”

肖哲苦笑道：“我已經被炒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肖哲轉身要走。

“等一下！”喬熠宵叫住他。

“喬先生？”

“這次是我拖累你，你放心，我一定會讓你再回來的！”

肖哲笑道：“我以為喬先生很討厭我。”

“是與非，我分得很清楚。”

肖哲搖頭，“你是個好孩子，照顧好你自己，不枉我們共事過這段日子。”說完，他便徹徹底底地走了。

喬熠宵站在原地，看著他走遠，踟躕了片刻，轉身走到車前。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氣，拉開車門，坐進了副駕。果然，莫照坐在駕駛位。

他偷偷看了莫照一眼。

莫照卻直接將車開了出去，一路無話。

直到車子開進院子，莫照還是一句話都未說。

董阿姨急急忙忙走出來，“莫先生，您怎麽回來了？”緊接著又看到副駕上走出來的喬熠宵，看到他包紮著的手，她楞了楞。

莫照已經走進了房子裏，喬熠宵看了她一眼，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
董阿姨好半晌才回神，突然想起來，金洛還抱著貓在客廳裏玩呢。

莫照走進房子，鞋都沒換，直接往客廳走去。

金洛嚇地立刻站了起來，低頭，不敢說話。

“貓給我。”莫照朝她道。

她楞了楞，慢吞吞地走到離莫照幾步遠的地方，把葵葵送到他手上。

“你出去吧。”

金洛趕緊跑了出去，走到門邊上時，她聽到喬熠宵驚慌的大叫聲：“你要幹什麽？！！！”她膽子本就小，看都不敢再看一眼，甩門就跑。

喬熠宵慌張地跑到莫照面前，要去搶葵葵。

莫照高高舉著葵葵，剛剛，再差一點兒，貓就要被他摜到地上了。葵葵這麽小，這麽用勁一摔，必死無疑。

他卻夠不著貓，他著急地說：“你把貓給我！！！”葵葵本就怕莫照，現在更是怕得渾身發抖，喬熠宵看在眼裏，心疼得不行。

“寶貝。”莫照叫他，聲音明明溫暖和煦，喬熠宵聽到耳朵裏，只覺得渾身都在冷。

“為什麽騙我呢？”莫照問他。

“我，我——”喬熠宵“我”了半天，卻又說不出一句話。

“參加的社團是書法協會？”莫照問他，喬熠宵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每天下午都去參加社團活動？”莫照往他走近一步，喬熠宵又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這麽喜歡貓貓狗狗？喜歡到，不惜騙我？”莫照站定，喬熠宵卻又往後退了一步。

莫照收回高舉著的手，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摸了摸葵葵的頭。

葵葵一直在抖，喬熠宵看在眼裏，心也在顫抖。

莫照卻突然收緊了捏著葵葵的那只手。喬熠宵眼睛瞪得更大，他上前去拉莫照的手，卻拉不開。葵葵怔怔地看著喬熠宵。

喬熠宵這才知道，原來莫照多的是辦法收拾他。原來莫照想要掐死葵葵。他怎麽拉都拉不開莫照的手，他擡頭看莫照，他的右手一直不方便，此刻左手也並不靈敏。可他還是死死抓住了莫照的手，他開口大聲道：“都是我的錯，關葵葵什麽事？關貓什麽事啊！！！都是我騙你的，是我的錯！跟他們有什麽關系？！！！”

莫照的手還死死掐住貓的脖子，他低聲道：“咬你的那只狗已經死了。”

喬熠宵全身發寒。

“還有那個害你被狗咬的女生——”

喬熠宵抓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，他不惜打斷莫照的話：“跟她更沒有關系！！！”

“你這麽袒護他，寶貝，你是喜歡她嗎？”

喬熠宵拼命搖頭，“不是不是不是！！！”

“那好。”

“你松手啊！！你松手！！！”

莫照扳下的腦袋，讓他看向葵葵，輕聲道：“你看著，看它是怎麽在我手裏死的。”

喬熠宵目光呆滯了一般地看著連呼救都還不太會的小貓，看著它的眼神在自己面前漸漸變得黯淡無光，他的身體漸漸僵硬了。

隨後，地板上“啪嗒”、“啪嗒”出現了許多水滴。

莫照扶著喬熠宵腦袋的手頓住了，片刻，他挑起喬熠宵的下巴。

喬熠宵的眼眶裏全部都是眼淚，他很努力地在控制它們，不想讓它們掉落在外，他不想哭。可是眼淚卻狼狽地順著臉頰往下落，他擡頭看著莫照，問他：“為什麽？既然你不喜歡這些，也不希望我喜歡這些？你為什麽又要給我買貓，為什麽又要把這只貓送到我懷裏？！它也是一個生命啊！！我可以被你當做一個物，當做一個毫無生命的物來隨意對待。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一只小貓？為什麽？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你為什麽給了我，又要殺了它？！！”他的左手往下滑落，他抓住莫照的衣角，喃喃道：“你為什麽要殺了它，還要在我的面前殺了它。”

莫照看著面前這雙眼睛，突然想到當年的那只貓。

那只貓臨死前，就如同喬熠宵這般，滿眼的不可置信，甚至到了最後，眼眶裏也滿是眼淚。

可他當時只覺得滿心暢快，他厭倦了小小年紀便在大人們面前做那個完美的孩子，也厭倦了每個人千篇一律的讚揚。他厭倦這樣看似完美的自己。沒有人在乎他真正喜歡什麽，也不在乎他討厭什麽，他們只告訴他，他需要做什麽樣子的一個人。

而那只貓，明明只是一個小畜生，卻能隨意所欲地做自己。

憑什麽？

憑什麽那只貓可以這樣？甚至屢屢撓他？撓完他還要高傲地看他？

他當時想都未想，伸手拿來兩個抱枕，活活悶死了它，滿心暢快。

可此時，莫照看著這樣一雙十分相似的眼睛，不知為何，心裏，有點難過。他緩緩松開左手，貓微微地動了動。

他將貓放到手邊的桌子上，彎腰抱住了面前的喬熠宵。

喬熠宵自己都不記得了，不記得他是不是第一次哭得這樣狼狽，媽媽死的時候，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。此刻好像再無心思去在意在他人面前哭是否太過丟人，面子問題全部拋到了腦後。他將臉埋在眼前的懷抱中，大聲地哭了起來，他哭著說：“都說了，是我騙你的，跟所有的人都沒關系，是我不想天天被關在房子裏，是我自己不想做什麽都被人看著，是我不想再用你的錢。我也有我的夢想啊，我也有獨立的人格，我做不了你想要看到的那個人！”

夢想？

莫照想起，上一次，喬熠宵也這般說過。

當時他覺得，他的夢想都早早被扼殺了，為什麽要讓他人擁有夢想呢。尤其是就在身邊的，喬熠宵的夢想，絕對不能讓他擁有。

可此時，他聽著喬熠宵這番話，突然覺得，也許實現夢想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，雖然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件事。

聽聞喬熠宵騙他，瞞他，再被狗咬這系列事情，所帶來的的暴躁與怒火，似乎全都消散了。

他伸手拍著喬熠宵的後背，輕聲道：“乖，不哭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葵葵沒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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